第三章:习琴
自吹杏楼出来,背后已是冷汗涔涔,我清楚地知道在我跪在城主阶下为晚媚告罪求宽的时候,来自上方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凌厉的杀气笼罩在我身周,命悬一线。而晚媚似乎不知道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自顾地赏玩手中姹萝城主赏的胭脂。
“长安,你要不要闻一闻啊,”晚媚脸上满是得到新奇趣物的得意与开心,捧在手中回头看我,“这胭脂可香了。”
略一思忖,又担心道:“就是不知道在这日头下待久了,还能不能这般美。”
我鼻尖掠过似有若无的寒翼蝉蛊尸粉的味道,淡淡开口提醒她:
“城主送主子胭脂,未必是好事。”
“我知道,城主想把我当箭靶子使,可是在这里拼的是本事,我又不用求她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能怎么样。”晚媚将胭脂与笑容一同收起。
“防患于未然,多留心,总是好的。”我答。
“你呀,就是心思太重了,”晚媚向前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什么,又退了回来,看着我,“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主子失了手,所以越发谨慎?”
我看着她的眼睛,心底生出一丝讥绡,以为我会因着贪生怕死,所以做事畏手畏脚,不尽心拼命么。
“主子若对我有质疑,当初就不该选我。”我的声音平静如常,却直白如刃。
“你说话果然不好听。”晚媚心思被我看穿,有些讷讷地转开眼神。
“在姽婳城,失手就可能尸骨无存,多提醒主子是长安的本分。”
“那你更要护住我。”她定定地看着我。
“你是长安的第二个主子,若你失手,长安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长安会拼命,但不是为了主子,而是为了自己。”
我半垂着眸,回答她心中疑虑,我自然是怕死的,但更怕因一个没用的主子去死,所以,她不必担心我因怕死而束手束脚,这个地方,由来向死而生,没有一劳永逸。
“我们都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人,自然会比别人更加拼命。”她亦不再看我,沉声说完这句话,转身而去。
吹杏楼在姽婳城最高处,而云景馆则在最低处,一路回去,我给晚媚讲了姽婳城的由来和现在城中大致的院落分布以及她需要知道的一些关于杀手的事情。
路上迎面遇见了天杀之一的烟琴,影子撑着伞跟在身后。
“烟琴姑娘。”我躬身一揖。
烟琴的眼光略过我落在晚媚身上,娇滴滴的嗓音带着不屑和尖锐:“命门紫黑,白线入耳。姑娘,你怕是活不了几日了吧。”
晚媚霎时怒目欲发作,我开口道:
“烟琴姑娘在姽婳城已久,出言提点,是晚媚主子的荣幸。”
晚媚于是虽有忿忿,却并没有顶撞回去,瞪着烟琴的背影半晌,才收回目光。
“主子,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我开口。
晚媚瞪了我一眼,又看向烟琴消失的方向,恨恨一跺脚,当先头也不回地走了。
果真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也好,总比软弱可欺的强些。
夜深,晚媚身着中衣,只披了件披风,又站在院子里发呆,见我锁了院门,想来是怕我说仔细风吹了皮肤,便不做声地回了屋子。
我跟在她身后,轻声道:“主子。”
她便转过身来看着我。
“主子明天就要开始练习竞选地杀的功课了,还是早睡的好。”我说道。
她便又转过头去,悠悠地望着窗外,叹气。
自遇了烟琴,她便一直不睬我,不似昨夜那般不停地与我说话,我沉吟了一下,道:
“那个烟琴,是四名天杀之一,为人泼辣张狂,主子不必与她一般见识。”
待我说完,晚媚的脸色果然稍缓了些,肩膀微微耷拉下去,赌气道:“我出身低贱,有命来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不会跟人争长短的。”
两日之间,赐名、迎新,每一步都是人头落地的危险。我知她内心定然焦灼不安,出声安抚道:
“主子出身卑微,但并不低贱,长安认为,主子既然来了姽婳城,就应该忘记前尘往事,按照姽婳城的规矩行事,给自己挣出个新的活法。”
她听了,不语,长长的睫毛微颤,面上流露出一丝难色: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杀过人。”
我心中森然,既来了这里,还谈什么没有杀过,只消去杀,便可。
“若是主子不喜欢,可以让别人来杀你,比如,那位叫晚香的姑娘。”我知我的语气有些冷,看了一眼那有些迷茫的姑娘,不觉暗暗叹息,将声音放柔,“已经三更了,主子回屋睡吧。”
她便不再说话,似在想我刚说的那一句,然后转身回房,躺了下去。
我燃了安息香,见她躺下,便吹熄了烛火,幔帐之中她的身影却霍然坐了起来。
“主子,怕黑?”
“总归有一点不习惯吧。”纱帐后那人影缓缓道。
“姽婳城哪一天不是黑夜,主子,这里是寻不见光的。”我淡淡地说罢,退下。
关门的时候,我看到那抹瘦小的身躯,在偌大的房中蜷缩成一团,作为一个影子,见惯了凌虐与生死,早已生不出那些怜香惜玉的心,这胸口却没来由地重了一重,非我定要说些苛刻的话,而是想让她更加清醒,这里是什么地方。
天亮时分,我做好膳食端进晚媚房中,她已梳洗完毕,果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没有惫懒的习性。
用过早膳,我将琴置于房中,唤她:“主子,今日习琴。”
晚媚在我对面坐了下来,灵动的眼睛里闪着光,好奇地伸手拨了一下琴弦,珠玑琅琅,满室清音,且——毫无章法。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自然知道她是没习过琴的,来姽婳城之前,能吃饱活命已然不错,道:
“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所幸琴先记的是位置,先练熟了,再学音调。”
“希望,勤能补拙吧。”晚媚见我不苟言笑,也收起笑脸,作出一副主子模样。
“主子以为,这里只有主子一人勤奋吗?”我毫不客气地说。
“你不用笑话我,我加倍努力就是了。”晚媚脸上有些挂不住,斜了我一眼。
“你启蒙太迟,环循渐进的法子不适用于你,你需懂得投机取巧。”见她一脸茫然,我继续说道:“姹萝城主赐你晚媚之名,是看在你有媚态,媚,不是矫揉造作,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流风余韵,是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旁人要视琴为友,你要视琴为敌……”
我一边说话,一边坐在她身侧,以我臂覆她臂,以我指绕她指,将她根根手指,放在琴弦上。
如此一来,她便是大半身躯都落在我怀中,我看着她僵硬挺直的脊背,嫣红爬上耳后的肌肤,继续在她耳边说话:
“琴为正,你为邪魅,琴风如沐春风,你却心念夜行百鬼,不要相信什么心有灵犀,蛊惑人心才是习琴的根本。”
我的气息距离她耳旁越来越近,耳边是她紧张时屏息又偷偷出气的呼吸声,她的手心微微冒汗,几乎连脖子都晕染了红霞。
女子害羞,在男人眼中应是很美的,她亦如此。
只可惜,在我眼中,她这个样子,跟半个死人差不多了。
“琴能安神,更能撩拨,四面楚歌就是最好的例子,音不可以盲从,要依附在对方最软弱的地方,一击即中。”我的嘴唇擦过她的耳廓,怀中的身躯一颤。
我心中微微叹气,伸手握住她紧张的双肩,“双肩放松。”
再托过她因呼吸微微扬起的下巴,“下巴收住。”
起身坐回她的对面,看着气息不稳的她,“双目不可盯着琴,要看着听琴的人。”
晚媚羞怯的目光终于抬起,几经闪躲才敢直视我的眼睛,双颊通红。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慢慢靠近,直至鼻尖距离她只有一指,鼻翼周围萦绕着她身上的脂粉香,继续开口:“泛音时,左手触弦要轻,如轻羽飘下,雪融无声。”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也望着我,一汪浅泓般的眼底倒映出我的影子,眸间闪烁着她的不安和羞赧。
我霍然拉开距离,端坐身躯,“请主子复述一下方才长安所讲。”
晚媚的眸光依旧落在我脸上,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眼眸突然变得清明,双颊红晕更甚,呆呆地张大了嘴:
“啊?”
“请主子复述长安方才所讲。”我平静地重复。
“我、我……”晚媚更加羞窘,一双明眸四处流转,就是不敢看我,“我没记住。”
“缘何没记住?”我问。
“我……我……”晚媚窘迫之下,恨恨地一指我,“你让我分心!”
“小的只是伺候主子的影子,如此都能让主子分心,日后主子如何在情势凶险的任务中得到想要的信息,从而活命?”我依旧端坐,眉目没动分毫。
晚媚收声不语。
“主子,地杀执行任务,用的是自己的身体,主子要学会如何诱惑别人,而不是被人诱惑了去。”
“知道了!”晚媚在听到我说诱惑二字的时候,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好,那长安再重复一遍,主子请听仔细。”我说着,起身又坐回晚媚身边。
晚媚的小手在我握住她的时候依旧颤了一下,随后柔软了下来。
嗯,不错,比刚才好很多,我点点头。
如此这般重复了约三四回,晚媚终于红着脸复述完整了我说的话,然后看着我,丝丝得意。
我站起身,垂首敛目,躬身道:“主子进步虽慢,但总算初见成效。主子先歇片刻,长安去做午膳。”
不必看也知此刻晚媚的脸色,定然是由红转白,恨不得在我身上戳一个窟窿,我嘴角微微一动,躬身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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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标题改了
因为我突然想调教个更刺激的
这速度,感动天感动地
不需要自己想主线发展就是爽
简直打字机